日志文章
2024-09-06 16:50
老鼠竹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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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鼠竹芒 文|覃炜明 清明节回乡扫墓，见路边有一株老鼠竹芒，芒花开得像一串弯弯珠帘，拍了下来，放到朋友圈。一位走南闯北的朋友看了，说非常喜欢。问我这是什么花？我说不出学名，就告诉她：我们这个地方叫老鼠竹芒，学名待考。 回来以后，借一个叫“识花君”的小程序，输入老鼠竹芒花的照片，小程序翻滚了一会，老鼠竹芒的学名就出来了——粽叶芦，又名粽叶草。杆可以做篱笆或者造纸，叶可以包粽子，花可以做扫把。 原来这些在家乡山野，漫山遍野、草木从中，星星散散生长出来，叶如大刀剑，一张一张向上长、枝干节节直上的芒草，就是粽叶芦，也就是我一直说的老鼠竹芒。 不过，我心中关于老鼠竹芒（粽叶芦）的记忆，却远远不是这么几个字可以写出来。 首先，我不明白，粽叶芦在我们那里，为什么叫老鼠竹芒？是叶的形状特别像老鼠？还是老鼠特别喜欢吃这种粽叶芦？好像都不是。想来想去还真找不到叫老鼠竹芒的缘由。 不过我知道，老鼠竹芒是农村水牛特别喜欢吃的芒草。冬天，把牛闲放在草木丛中，只要看到有老鼠竹芒，牛就会排除万难，直奔老鼠竹芒过去，然后大口大口扫一般吃老鼠竹芒的叶子。小时候有一年冬至，我和哥哥代替母亲到山里放牛，那一头硕大的水牛就因为贪吃一株生长在石壁上边的老鼠竹芒的叶子，突然间整个身体从石壁上滚了下来。水牛倒下来的声音，排山倒海，哗啦啦扇起了一阵风。伴随着水牛发出的一声痛苦的鸣叫，我们看到水牛滚到了田里，它试图翻身，几次都没有成功。山谷里回响着水牛的喘气声和呻吟声。十岁左右的我们兄弟，看到这样的情景，一下都傻了。哥哥拿起柴刀，到山边一阵乱砍，砍下一大扎老鼠竹芒，叫我拿起来，放到喘着粗气的水牛的嘴里。但是水牛一个劲地喘气，眼角流下了痛苦的泪水，根本再没有吃老鼠竹芒的兴趣。比我大三岁的哥哥，知道大事不好，他叫我马上回村里向继父报告水牛“冲蹦”（我们那里把耕牛出事故从山上掉下来叫“冲蹦”）的情况，由他在现场守望受伤的水牛……当天晚上，继父带人来到那个叫“大表冲”的地方，用竹筒给水牛喂了稀粥，粥水里还混合了几个跌打药丸，大家都希望水牛能够逢凶化吉，我们兄弟在水牛的周边更是堆满了老鼠竹芒，希望水牛能够一觉醒来就吃到它特别喜欢吃的芒叶……  但是所有的努力都变成了白费。这头水牛在山里熬了三天，还是死去了。因为耕牛的死，我们兄弟被继父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我们兄弟是废物，看一头牛都没有看好。我们除了感到委屈，看着继父充血的双眼，没有一点申辩的勇气。一直到几十年后的今天，几乎每一次看到老鼠竹芒，我都会想起继父的那一双特别愤怒的眼睛，连同水牛眼中留下的两串长长的泪痕。那时候，牛是农家宝啊，我们曾经亲眼看见这一个宝贝的蒙难！ 老鼠竹芒，正是寄托了我这样一份回忆，而让我特别难忘。而我相信这些回忆，永远不可能出现在那些冷冰冰的、轻飘飘的花花草草的记录文字中。 当然，挂在老鼠竹芒上边的回忆，还有我的一位亲人，她就是曾经带我上山砍老鼠竹芒卖钱的六伯娘。六伯娘是我的伯母，她养了四个女儿，我有知识的时候，几个堂姐都已经出嫁。我记忆中的六伯娘是一个非常勤劳的老人，她种菜、种花生、上山打柴。有一年村子有人来收老鼠竹芒，我就跟着六伯娘到一个叫拉山的地方，砍老鼠竹芒。那时候一百斤老鼠竹芒可以卖八毛钱，我大约砍了一天，分两趟背回去卖，得了将近一元钱，用六毛八分买了一支水笔。那可是我人生使用的第一支水笔，也是自食其力购买的一支水笔。虽然这支水笔早已经不知所踪，但是见到老鼠竹芒，我还是会很自然地想起这支淡蓝色笔杆的水笔，连同六伯娘那一张慈祥的老脸。 在农村，老鼠竹芒的最大作用，自然是做包粽子的粽叶。很多人家到山里打柴，回来的时候，柴禾上往往都会挂着一串两串包扎得结结实实的老鼠竹芒的叶子。收获的这些叶子，往往是在打柴的时候，看到旁边有一株两株老鼠竹芒，叶子长得特别肥大，打柴人就“顺手牵羊”，把这些老鼠竹芒的叶子剃了下来，一张一张叠好，再用竹篾或者野草捆好，当做打柴的“副产品”带回家来。回来不一定马上就用，而是挂在屋檐下，等叶子自然风干，到要包粽子了，再把叶子解开来，用水煮一下，干硬的叶子就会变得软弱，而且有一种很特别的叶香。对一个吃惯了老鼠竹芒包裹的粽子的人来说，只有老鼠竹芒包裹的粽子，才能让你找到家乡的味道。 其实关于老鼠竹芒的作用，远远不止于此。过去农村的农民戴的竹帽（斗笠），大多数是用竹蔑织成两个帽子一样的外壳，然后在中间垫上老鼠竹芒的叶子，把外壳夹起来，一顶竹帽就做起来了。带上这样的竹帽，可以隐隐闻到老鼠竹芒叶子的香味。但是一旦帽子被汗湿了，也会有一种特别难闻的味道，从帽子上隐隐飘下来，很不好受。至于利用老鼠竹芒花做的扫把，弹性特别好，但是随着近年塑料扫把的普及，好像连农民都很少使用这些扫把了。 本来，老鼠竹芒属于山野之物，从来没有人会注意，估计也从来没有人会为这样的野草留下什么文字。不过记得日本有一首情诗，其中有“夜宿秋田边，芦屋芒草粗，露湿吾衣袖”的句子，我一直怀疑其中的“露屋芒草粗”写的芒草，很可能就是吾乡那种老鼠竹芒。哈哈，关于老鼠竹芒，我也只能为吾乡做这些可能纯粹是臆想的演绎了。 二零一八年四月九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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