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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吴冠英哭
这几天朋友圈传出,清华北大接二连三有名教授过身,有人统计:短短一段时间,两家名校已经发出了几十位知名教授逝世的“讣告”。百思不得其解而且心惊胆战之余,我做梦想不到,我在清华大学唯一的可以称之为朋友的画家吴冠英也于今天早上逝世了! 晚上当老家的朋友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不愿意相信! 我不相信的原因是:我几天前还看到他吴冠英教授的朋友圈。朋友圈里,他在门口贴了一张纸条,纸条上边画了一只兔子,然后写:“快递请放门口,小件请放纸盒里,谢谢!!!”字样。在北京疫情进入严重的时候,我见到这个照片,当然可以估计到吴冠英可能“阳”了。但是北京“阳”的人据说很多,所以我也没有特别向他致问候。因为我相信他身体好得很。我发现他上个月还飞去广西北海,给一家职业学院的学生讲课。我当时还关心他离开了北京,能不能马上回到北京的?会不会被隔离?看到他人在北海涠洲岛,甚至在飞机上都在画速写,我就估计他离京和回京一定很顺利。而看他的朋友圈,经常推送的是他到这里那里写生的作品,有时候换推送他现场写生的视频(我一直收藏他这些写生作品,过一段时间就会集纳到我的朋友圈推送,收获一些朋友的点赞)。最近我甚至发现他在为早年的连环画《带阁楼的房子》在再画图(我早年看过这套连环画),他说是因为散失了原稿,需要再画。而更有业界的朋友或者编辑隔三差五登门造访,拍视频,她的外孙女则在不久前出世……吴冠英的日子安排得这么充实,他的心态和运气都这么好,而且才六十几岁,这么会像那些老教授那样,说走就走呢…… 我不愿意相信,更因为这个消息让我非常懊丧…… 不过和朋友撂了电话,我还是上网搜索了一下。发现微博朋友圈赫然传出了吴冠英过身的噩耗——连《艺术与设计》杂志官微“艺术设计的朋友们”夜发布消息:我国著名的设计师、清华大学吴冠英教授因感染重型感冒,于今日(2022年12月20日)上午逝世,享年 67岁…… 腾讯网、凤凰网、多个微博号、乃至我朋友圈都在传达着这个让我非常难过的消息! 此刻,我不能够不相信,著名画家,美术教育家,2008年北京奥运会吉祥物主创,北京残疾人奥运会吉祥物“福牛乐乐”设计者,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纪念币设计师,曾参与过多套生肖邮票、生肖金银币设计,中国拜年系列邮票设计者——吴冠英,真的逝世了。 67岁!死于重型感冒!!! 让人扼腕!甚至让人怀疑人生! 唉,说起来,我称吴冠英为老朋友,实际上他未必还记得起我。不过,因为我曾经把他写进了我的小书《活在吾乡》,又因为吴冠英的大哥吴治平曾经是我的同事,大约是吴治平看到了我写吴冠英的文字,推送给了吴冠英,可能勾起了吴冠英对我这个人的印象。2018年底,吴冠英回苍梧看望吴治平,经过广州回去北京。据说在广州时候有一点时间, 吴治平告诉我:可以去广州会见我的这位老朋友。吴治平把吴冠英的电话告诉了我,而且说已经和吴冠英打招呼,叫我过去前务必和他联系。偏偏这个时候我因为过年事情太忙,感冒了,流鼻涕,我觉得这个时候去见一个几十年不见的老朋友,而且是清华大学的名教授,有点不够尊重,所以我给吴冠英打了平生唯一一次(想不到也是最后一次)电话,告诉我不能够前往拜访,非常抱歉。吴冠英说:不要紧啊,我以后还会回来,“总有机会的。” 我做梦想不到,没有机会了。那已经是老天给我唯一的一次机会!可惜我错过了。天意弄人,一个四十几年前的朋友,虽然我和他谈不上交情,但是他实实在在是我的榜样,是我朋友圈里的泰斗、乃至丰碑——画家吴冠英,就这样在这个充满诡秘云色的冬天,离开了我们! 我为吴冠英哭!我诅咒这个无情而冷漠无情的季节! 2022年12月20日星期二 广东顺德
附: 这位老朋友 ——回忆吴冠英 文|覃炜明 早上起来,阳光很好,天气也不是太热。到微博上浏览,看到一个老朋友的行踪,他正在美国的大烟山国家森林公园画速写:一笔、一本、加一杯水,旁边是郁郁葱葱的林木…… 我这个老朋友是一个画家,现在是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的教授、博士生导师。我和他认识四十年,不见也大约近四十年。那时候我在农村,喜欢画画,寄了一幅自己画的农村风景画到县文化馆,被县文化馆的胡老师通知到县美术学习班学习。当时参加美术班学习的都是到农村插队的知青,有县城的也有县城以上的城市的,农村来的只有我一个人。 当时我十七岁,又来自农村,在这些见过不少世面的“插青”面前显得特别拘谨。说不好城里的白话,也不会说普通话(曾经误将西瓜读作“西家”而引发大家哄堂大笑)。加上从小没有接受过美术的正规教育(记得胡老师给我写信的时候,信中有“写生”两字,居然让我和同年的伙伴研究老半天),所以在这些城里同学面前,我经常是洋相百出。倒是一个叫吴冠英的同学,从来没有在大家开我玩笑的时候放声大笑过。 也许是因为吴冠英家住县城,他没有和我们一起居住在文化馆,来到文化馆就一起埋头画画了,没有时间听到我说话时候的狼狈,也许是他对这些笑话根本没有兴趣。记忆中吴冠英话不多笑也不多,但是他画画的水平早已经在我们这些新人的前边了。有时候胡老师回家,就让吴冠英来辅导我们这些新人。 吴冠英不但名字像个女孩,长相也有一点女儿相,脸长得像鸭蛋,白皙而宁静,一天除了创作就是埋头写生。我们当时参加学习首先学习画年画,先是对着别人的年画临摹:用铅笔先勾轮廓,然后着色、勾线,大家一人一张玻璃板的画桌,画得专心致志,冷不防吴冠英会在旁边把各人埋头临摹的样子画到速写本上。他为我画速写的时候,画中出现的那个小青年,不但非常投入甚至有点灵气,我非常喜欢,从此我对这个画友中的兄长充满感激。 有一次吴冠英画一幅年画,让我帮他勾线,我勾了大半天,线条犹犹豫豫,一点都不流畅。吴冠英看了,对我笑一笑:“你觉得是不是更像狗牙?”我脸都发烧了,自此不敢再打吴冠英的下手。 记得吴冠英当时已经是县电影院的美工,也曾经师承当时电影院的一个黄姓名叫钧培的美工,他的毛笔字一直受这个美工的影响,一直到前几年我在家乡一本刊物看到他的题字,仍然唤起一种对当时县城“钧培体”书法的回忆。当时我们学习画画,就是希望能够到电影院或者企业做一名美工,吴冠英的工作,自然也成为胡老师鼓励我们画好画的一个励志范本。 后来学习班结束,我回到农村。再有几个月,我报名参加农田水利建设民兵师。经过县城的时候去看望胡老师,胡老师告诉我几个画友的去向:谁谁谁被丝绸厂招去做美工了,谁谁谁也在农建师,叫我有空联系她。说到吴冠英的时候,老胡特别高兴:他啊,在地区电影院,现在电影院的宣传画都是他的手笔…… 大约是一九七七年春天,胡老师组织我们几个还没有从农村被招工的画友,到一个矿山招待所完成参加庆祝广西壮族自治区成立二十周年的画展的创作,我们在回来的路上经过地区电影院,在吴冠英那里逗留了大约一个小时。看到吴冠英从高高的木架上下来,放下画笔,他和胡老师谈起他每天的工作,那个地方的宣传画是他完成的,我们在旁边听了,心里羡慕得很。 我记忆中见到吴冠英,估计这就是最后一次。因为此后他参加当年的高考,一举成名考上了中央美院,而我自己却在美院的考试中连初试都没有通过,只好报考普通高校。虽然也考上了一家学校,但是因为从此不再相信自己是画画的料,所以和画画的吴冠英分道扬镳,也没有见过面了。 大约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我在乡间的学校教书,订了一些文学杂志,在一本叫作《青年文学》的杂志上,可以看到吴冠英为杂志小说画的插图。我当时曾经幻想,有一天自己写的小说,能够让这个老同学画插图,那将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真正了解到吴冠英的不简单,是二〇〇八年奥运会以后,回家见了几个当年的画友,知道奥运福娃的设计者,居然就有我的这个老同学吴冠英,又知道吴冠英创作动画版的《西游记》卖到了国外……这几年因为工作的关系,和广东的一些画家有所接触,居然知道他们有人曾经是吴冠英的学生,而吴冠英也曾经来过顺德某艺术馆…… 我知道就是再见到这位老同学,他也未必能够记起我了,所以也没有打算和他再套什么近乎。但是前年无意间在一个画家的微博上看到“吴冠英老师”的微博,就“粉”了这个老朋友。之后经常看他的微博,了解他的行踪,看他在微博上晒出来的新作,特别喜欢看他的“相册”,里边有他的大量的速写:小巷的自行车、古老的民宅、候机室的男女……生活中的细节都可以在他的速写中看到。因为来自周边,看起来特别亲切。今天看到他画的一幅速写《小木屋里独特而温柔的装饰陈设》,大约画的是他正在下榻的那个美国的公园的木屋,想到他早年就形成的无论站着、坐着,一有空就要画几笔速写的习惯,我在他的微博留言:“走到哪都要描几笔,是谓画家;看见啥都要哼两句,叫作诗人!” 不知道吴冠英是不是知道,这是一个来自四十年前的老朋友的留言?! 二〇一五年七月十九日 (本文选自《活在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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